抓住这只鸟 1-8
1. 天地初开之时,洪荒绵延几千几万里。盘古大帝的斧头劈得开天地,却造不了生命。天神之一的女娲娘娘看着寸草不生的世界有些惋惜,大手一挥微光散落,所到之处树木丛生繁盛异常。
娘娘种下花草树木,又造出一撇一捺的人。自此娘娘觉得非常满意,蹦蹦跳跳的多可爱。盘古大帝在休息几夜后过来瞧了瞧,撇嘴觉得这光有人怎么行。于是刚凝聚不多的神力聚集在空中,被大帝左捏右捏终于捏出一个带翅膀的,东西。
没错,那就是我。
大帝动手能力实在禁不住夸赞。娘娘只浅浅一句还不错,我就被大帝一激动,弄成了七彩的亮色。
那色是真真耀眼,连带着大概也成了我那异常活泼的本性。大帝给了我能创造更多跟我一类东西的能力,这以后,什么女娲娘娘的坐骑,盘古大帝的烤肉,二郎神将军的爱宠,那可都是我造出来的。
许是我太有活力,连文文静静的弥勒佛祖看了以后都觉得,此物太过鲜活。
深海龙王算得上是我最早造出的一批,对我也是很尊敬了。就是胆子太小,说个话都要我伸长着耳朵听。
在又一次众神商讨完天庭的诸类繁琐事情后,也不晓得是哪个欠揍的把话头引到了我身上。
彼时我刚占了小凤凰的窝,舒舒服服的趴在梧桐树叶上,暖和的紧。
我勉强瞟了一眼水镜里吵吵着要罚我的众人,哼,这帮暗地里说人坏话的一群破仙君们,那群小辈也不知道反驳反驳,我都懒得理他们。
那帮咬文嚼字的吵得我睡不着觉,果断关了水镜,切,告状有什么用,不知道天帝跟我是好兄弟么。我变成兽形又特地缩小再缩小,生怕挤坏了这么精致的窝,头埋进翅膀,啊,睡觉了。
我这一觉睡了十多万年,昔日的小凤凰现在成了族长,心神感应到了娘娘身子愈发虚弱,连盘古大帝也开始动不动就生病。几百万年少有的慌乱涌上心头,明明都跑到了殿门口但就是没勇气走进去。
我终究没开口,去找了弥勒佛祖。十多万年下来佛祖眼角的纹路愈发深了,我端正询问娘娘和盘古大帝的情况,佛祖脸上笑容不变,只赠我一句话:生死有命。
我恍惚离开西天极乐,生死一词太过沉重,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娘娘和大帝是少有陪着我长大的神仙,我一向以为神仙嘛,飞天遁地长生不老。但今天…
我深深吸了口气,转道去了月桂宫。
月桂宫的桂树盛开的七七八八,淡红色花瓣落在肩头,我抬手拂去。
娘娘正在与兔兔下棋。面色有些许苍白。
我装作平常状态走过去,蹭到娘娘身边坐下。
身边递了茶来,温热,甜甜的。
兔兔棋艺差的不行,娘娘还总让着它,这一盘下的甚是无趣。我歪头瞧见一位俊俏郎君,翠竹般干净,只坐着便风骨尽显。
我素来不喜这种看上去就书生气迎面而来的郎君,不过这位嘛,倒是少有的绝色。生了我喜欢的桃花眼,隐隐还有酒窝,心情顿时好了些,要不就调戏调戏吧。
我小声询问:“娘娘,那小郎君,谁啊?”
娘娘执子落下,“乐慎。”
我眨眼,“那是谁啊?”
娘娘抿了口茶水,“你不用知道。”
我撇嘴,算了,知道个名字也行。
3.
我按着记忆里找到小厨房,顺了几朵嫩花,手指一掐挤出血来,混着金黄色的神力落入瓷碗。加上淡红色花瓣看不出异样,我特地往里添了些小凤凰最喜欢的蜜露,化了酸涩增加甘甜。
桂露糕是我少有会的一道糕点,若是天天送有我鲲鹏血的滋养,或许娘娘身子能好些。嗯,大帝那也要送一些。我端着盘子边走边想。却在转角碰到了小郎君。
我抿唇,云淡风轻绕过他将糕点端给娘娘。
一盘糕点吃的很快,我特地护着那些只给了兔兔一块,小郎君一块,剩下的全让娘娘吃掉。娘娘好笑:“吃那么多,能强身健体不成。”
我坚持“不行,必须都吃掉。
娘娘没察觉,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小仙君含笑看着我,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我提了一句就把小郎君拽了出去,布下禁制“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小郎君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乐慎不敢。”
我逼近,“是不敢,还是没看到。”
他拱手从善如流“没看到。”
我自小就不会跟这种服软的人强势,像被撒了气的气球软了下来“哦,那算了。”
我走出树林,没能看见身后乐慎眼底勾人的笑意。
乐慎待了几日便离开了,我天天赖在这里,没事去松松土种点花,逗逗兔兔,再做日常的桂露糕。
娘娘被我高频率做的糕点吃腻了,实在没法子,我只能跑到隔壁找小喜鹊学。
这天新学了桃花夹心的酥饼,我被面粉沾了满身,不得已换了套衣服急急忙忙赶回去。
平常这时候,娘娘都会在大殿看书。我轻手轻脚走近想给她惊喜,紧闭的殿门内传来隐隐的交谈声。
我皱眉贴过去,
“不能告诉他…不行我们一起…”
“我自己…都不…护着他…”
声音阔绰有些听不真切,忽的安静下来。我环顾一圈躲在门口的雕柱后,没多久脚步声传来,厚重又有些虚浮。门开,是大帝。
4.
他没再穿昔日的短袍反而换了一身长袍, 脊背有些弯曲,人也瘦了很多,甚至比我最开始见到他时更瘦了。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做了糕点送过去,按照这几月的滋补不说好一点,维持原先的身体状况也是绰绰有余的。我凝神感受我们之间的感应,想要趁机探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娘娘和大帝都把感应断的一干二净,我却从未察觉。
我捶头懊恼,怎么就没想到这件事,真是笨死了。
大帝已经乘云走远,娘娘坐在殿内略大声道:“进来吧,别在外面了。”
我彼时还在认真思考自己怎么会忘掉,就被叫了进去。
娘娘今日没上妆,唇色有些苍白。我压下疑惑坐在一旁,娘娘放下经书问我:“都听见了?”
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听见。”
娘娘被我像拨浪鼓一样的逗笑了,“没事,也有跟你说的打算了。”
气氛有些严肃,我坐正。
娘娘没看我,目光投向殿门外。云雾缭绕,百草丰茂。远处众仙君的宫殿隐隐可见。
“苋却,还记得鸿蒙之初么。”
我沉思:“嗯,记得的。那些人啊什么的刚出世的时候,对吧。”
娘娘点头:“对。”
“我,盘古,和你,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能够支配混沌之力的神仙。其余的在这十万余年里,多数都陨落了。还有一部分莫名其妙消失。”
娘娘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世界法则的力量。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他们不允许我们的存在,也不允许混沌之力掌握在你我手中。”
“所以,都会陨落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况且,我和盘古能到现在,都是因为有你。”
娘娘看着我,眼里满是悲伤。
我眨眼,有些没明白这句话。
“所有能够使用混沌之力的神仙都会陨落,但你不会,苋却。”
“你的存在,是法则允许的。”
5. 我沉默很久,久到自己都认为这些话似乎没听到过。
娘娘重新拾起书,“苋却,出去吧。”
身体还僵硬着,一步步走远。
其实那些话我懂了,娘娘的意思我也懂了。但听懂和接受不一样。
糕点娘娘没收,我提着餐盒漫无目的的在林里绕来绕去。
不知道走了几圈,兔兔叫我:“苋却!”
我回头。四下是淡红的花瓣堆积,兔兔一身白毛惹眼,坐在不高的杈上晃着腿。
我走过去坐在它旁边,捏了块糕点。
它问我:“娘娘都告诉你了。”
我应声。
它听着却笑了:“那你现在干什么呢?接受不了?”
我垂眸:“我不知道。”
它舒适的倚着树干,“害怕了?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
“娘娘今天决定告诉你,说明已经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它突然严肃:“苋却,如果我也消失了,你可别把它们养死了。”
我知道它指的什么。桂树林,它的宝贝。
见我没反应,它继续翘着二郎腿:“这有什么的嘛,生死有命,最后不也尘归尘土归土了,没人能一直活着。”
“嗯,可能你可以吧。”
我实在不解:“但我是大帝创造的,跟混沌没关系啊。”
兔兔看着我:“准确来说,是大帝的神力创造的。”
“神力嘛你还不懂?大帝的神力是父神给予的。”
“父神的神力来源自然。所以追溯到源头,是混沌给了你生命,苋却。”
“我是由娘娘创造的,那时候娘娘剩余的神力已经不够创造我了,所以我消失的速度慢一些。”
它伸手给我看。几个白嫩的爪子尖已经没有了。
我别开眼,有些难过。
6. “混沌这个东西,大方又小气。将神力借给父神,干了苦工又怕毁了这个地方。唉,哪能啊,这么多条生命,怎么可能毁掉呢。”
它坐正,拍拍我的肩轻巧跳下,“苋却,别难过,如果我们消失了,那你就时不时的到处走一走。”
它笑着,温柔可爱:“每一粒尘埃,每一捧清水,每一片花瓣,都是我。我,娘娘,盘古,那些叔伯仙君,还有父神。”
兔兔走后,我在树上坐了很久。久到脑中将这百万年的事都顺过一遍才算了了。
回忆中走马观花的算,真正清醒的时候却也没有百万年。
我轻叹。兔兔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娘娘有事瞒着我。几个起跳顺着树出了林子。我拍拍身上的花瓣,罢了,既不告诉我,那又能如何。
我回屋变了原型窝成一团。
明日去佛祖那里转转吧。
7. 西天极乐。
梵净山。
佛祖颗颗圆润晶亮的佛珠在手中缓缓转动,面前站了一只兔子,毛发雪白。倘若我此时在,便能认出那是刚与我谈完心的兔兔。
兔兔神色严肃,眼睛微红,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佛祖,当真没有办法了么。我,我可以替他的,真的可以的…”
佛祖睁眼,身后金光闪烁,身侧二人并肩而立,口中念着佛咒,目不斜视。
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一条线,间隔着天堑的距离。
他沉声:“阿弥陀佛。生死有命,你回吧。”
眼泪滚滚落下,兔兔泣不成声:“不行,不行的,他如果不在了,那娘娘他们怎么办,就连 你也会消失的!”
佛祖轻声呢喃:“阿弥陀佛。”
兔兔狠狠一甩头,“不告诉我,那我自己找!”
它走的很快,没能听清那声“阿弥陀佛”后跟着的,
“生死有命,成事在人。”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山脚处黑影闪过,无人察觉。
天庭,天全宫。
文曲星君正襟危坐,低垂着头静静等待。
片刻后,他一掀袍,恭敬道:“文曲星君似几,恭迎鸿钧道祖。”
8. 三十三重天因着是早晨显得几分飘渺。我随意踩朵云就出了门。心情还复杂着,一路逛逛当散心。
迎面一男一女闲聊前来,我定睛一瞅,呀,这不雷公电母么!
面带笑容迎上,我搓了搓手:“早啊!这是要去哪?用不用我帮帮忙呀?”
雷公电母见我一惊:“不了不了,一会风伯就过来了,我们一起去。”
我缠着他们:“诶呀,怕什么,你们几个我都熟悉啊,再说我顺路的。”
雷公粗声:“仙君,小仙几个要去东天门找昴日星官让他去灵官殿给文曲星君传个话再去南边找水德星君借法宝帮曲纪星君浇花,之后去三十…”
我猛地打断:“停停停。那个,我记得你们几个人好久都没休假了吧?这样哈,今天就当放个假陪我去玩玩,你看成不成?”
虽是询问的态度,强壮的雷公看着我,仿佛看到先前不懂事借了众多法器差点毁了天宫,导致自己被罚去刷御马监一个月的画面。他浑身一哆嗦,刚想委婉拒绝,远处来了一人高声叫我。
我眯眼,那人逐渐靠近,我心里惊喜,诶呀,这不那个,那个乐慎!这不就巧了么!
他含笑拱手:“抱歉两位,小仙找仙君有些事,可否…”
雷公电母瞬间恍若新生,一个劲点头:“好的好的,我们先走了。”
虽然美色在前,但跟着雷公他们才好玩啊。我刚想追去就被拉住胳膊。
乐慎见我瞪来立刻松手,不露痕迹挡在我面前,:“仙君可是有烦心事,不如跟小仙念叨念叨。”
我不耐烦摆手,方才的惊喜一干二净:“没有没有,我还有事呢,诶你别挡着我。”
他握住我的手,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正好元廉星君最近新收了一个爱宠,据说好玩的紧,仙君可否与小仙一同去看看?”
我一听是爱宠,瞬间精神起来,反手扯住他的衣袖:“哎呀那走吧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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